文化园地
父亲的二胡

  我的老家在湖南澧县的一个乡村。改革开放初期,家家都很穷。村里老百姓除个别人家是瓦房外,大多数住的都是低矮的草房。我们家人口多,姐弟四个,还有爷爷,全靠父母挣工分来养。打我记事起,家里几乎年年超支。父母起早贪黑,一年忙上头,过年时生产队里分的那点猪肉,都没有钱领回家。我们姐弟的衣服,常常是老大穿了老二穿,一个传一个。刚上小学时,我穿的是姐姐穿过的花棉袄,为此和妈妈还闹了好久。


  父亲是地道的农民,是天底下最勤劳的人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“连三十、初一都没有”。他心灵手巧,年轻的时候,学过京剧和二胡。由于家里穷,没有钱买二胡,他就自制了一个。竹筒,木杆都是就地取材,蛇皮也是自己抓蛇扒皮晒制的。到街上买了两条胡线,经过一翻摆弄,就真做成了一把二胡。虽说非常粗糙,但拉出来的声音,跟街上卖的二胡相比,也毫不逊色。


  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向神州大地的时候,被禁锢了多年的人民的精神生活也活跃起来。每到春节,劳作了一年的人们都闲下来过年,而这段时间却是父亲最忙的时候。为了给我们姐弟几个挣学费,他和村里的搭档一起,走村串户,拉拉唱唱,给父老乡亲拜年,送上节日的祝福,换来一点脸面钱。我们姐弟几个每学期的学费,全靠他这几天的收入了。在父亲他们心里,并没有什么丰富农民的精神生活之说,有的只是为生活的奔波。父亲每天都很晚才回来,有时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,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出发了,这样的日子常常要持续到初七八。后来,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家里的光景也并没有很快好起来。每到春节,父亲仍旧和搭档一起,给父老乡亲拜年。穷困的日子似乎很漫长,伴随我的成长,小学,初中,高中,父亲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。在我的印象中,父亲就没有在家过个春节。好在我和哥哥读书成绩都还不错,每年都会得到奖状之类的奖励,给了他莫大的动力。在年复一年的“卖唱”中,渡过了艰苦的10年。


  90年代初,哥哥考上了军校,是免学杂费的。我随后也考上了大学,在校勤工俭学,帮家里减轻了些负担。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,农村的经济也得到了较大的发展。当电视、DVD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时候,老百姓对那种卖唱式的拜年方式也没有以前那么热衷了。在我们的劝说下,春节时父亲终于不再挨家挨户的给人“拜年”了。农闲时间,父亲偶尔拿出自制的二胡,自拉自唱,自娱自乐,或是几个同行中人切磋技艺。遇有农家嫁娶迎亲,添丁祝寿时,便应邀去助助兴,热闹热闹。那把粗糙的二胡,大部分时间,都孤零零地挂在父亲的床头,似乎越来越陈旧了。


  进入新世纪,由于哥哥和我都参加了工作,有了点积蓄,便一起凑了些钱,在城里买了套房子。我们家也从乡下搬到了城里,那把陪伴了父亲多年的二胡,被他带到了城里。刚来到城里,没有了伙伴,没有了农活,忙惯了的父亲有些不怎么适应。不过,很快就在公园里遇到了很多同行中人。因此,每周都有几天,父亲会带上他的二胡,和一帮京剧票友,到公园里拉拉唱唱,休闲娱乐。几次和家里通电话,母亲都抱怨说,你父亲现在经常整天泡在公园里,有时中午都不回家吃饭,有时甚至很晚才回家。我却很高兴,儿女们都不在身边,父亲总算是有了精神依托。今年春节回家,父亲说,他新购了把二胡,原来的那把二胡太陈旧了,该退休了。是啊,三十年了,它的确老了。它完成了它的使命,静静地躺在一隅,仿佛无言地诉说着它曾经坎坷而又辉煌的故事。


  同样轻扬的二胡声,不同样的主旋律(原为谋生手段,现为享受生活),非比寻常的农村变革!(左杭州)

  此文在央视网网尚文摘栏目“印迹?30年——改革开放30年 中国流行全记录”大型专题征文活动中荣获纪念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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